先撩者贱（8）
德拉科蹙着眉，银叉落在盘中碰出清脆声响。
克拉布和高尔闻声停下进食，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。
他从走神中惊醒，故作镇定地在同伴间扫视一圈，而后瞥向某个格兰芬多的背影。
自昨天以来，他的大脑便陷入一番细碎又高频的劳作中。如同纺车前的阿拉克涅，他把最近这段时日里发生的一切，翻来覆去地捋了又捋，最终织出一张结论——
有古怪。古怪得很。
他本以为那场始于数日之前的、突如其来的示好是对方在外敌当前的情况下做出来的某种决断——大局为重，一致对外——事实上他也是这么跟斯莱特林解释的，然而现在看来，他误会得很厉害。
毫无疑问，近来黑发男孩身上发生了一点情况，而他该死的对此毫不知情。这让他心生不快，又让他陷入一种微妙的焦躁中。
他思来想去，决定顺着对方的意思按捺不动，密切地观望下去——来日方长，那个粗心大意的格兰芬多总会露出马脚来。
一个目的明确的斯莱特林永不缺少耐心，萨拉查在上，他发誓一定要搞个明白。
他拨弄着餐盘，漫不经心的目光与某个红头发男孩猝然相遇。对上那张直眉瞪眼的蠢脸，他嫌弃地轻嗤一声，推开餐盘匆匆离席，留下一众心思各异的目光。
“马尔福怎么了？”罗恩把视线从离席的斯莱特林身上收回，跟对面的好友说，“他刚才一直盯着这边瞧，眼神非常奇怪……不知道在憋着什么鬼主意。”
趁哈利回头的空当，赫敏拧着眉，朝故态复萌的男友丢了个警告的眼色。
“我这不是担心他毁约，坏了哈利的恋爱大计么。”罗恩小声嘀咕。
“你说什么？”一头雾水的男孩转过头来。
“没什么。对了，既然球队成员已经集齐了，差不多也该把队长选出来了吧？离德姆斯特朗的人到访可没多少日子了。”女孩迅速岔开话题。
“这还用选？哈利当了这么多年队长，没人比他更适合了。”罗恩插嘴道。
“可是你别忘了，现在这七个球员里，有队长经验的除了哈利，还有马尔福。”
“马尔福？他能指点我们什么？让我们学那些斯莱特林，在球场上搬弄无耻混蛋那一套？我知道你主张公平公正，敏，但现在可不是讲这个的时候。”
“兴许他不会了，”哈利想了想，轻声说道，“再说也不一定非要有队长经验的人才行。霍琦夫人说下午会召开一次集会，我猜她会指定个合适的人选出来——话说比起这个，我其实更希望这段日子能和那几位队友合作愉快，到时候能跟德姆斯特朗的人展开一回精彩的较量。”
罗恩点了点头。
值得纪念的霍格沃茨魁地奇校队成员首次集会就这么拉开了帷幕。
“好了，小伙子们！”霍琦夫人拍了拍手，把七名球手的目光聚集过来，“首先恭喜你们通过选拔进了校队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，我会作为球队的特别教练，在技术层面上对你们进行指导。我希望你们能刻苦训练，让德姆斯特朗的人尝尝我们学校的厉害——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上一句，有谁愿意担任球队队长一职吗？”
在那双威严十足的眼睛的扫视下，罗恩果断站了出来。
“我有个提议。”他说，“大伙都知道，哈利是学校有史以来第一个一入学便破格进入球队，三年级就成了队长的球手，六年以来，学院杯的胜利一直属于我们格兰芬多，他的能力可以说是有目共睹。所以我在这儿推选哈利做我们的队长，大家怎么说？”
“赞成。”来自拉文克劳的三名追球手互相看了看，纷纷出言表示通过，所有人齐齐看向剩下的两个斯莱特林。
“没意见。”德拉科懒洋洋地耸肩，高尔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。
“……”
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，所有人一时之间都愣住了，就连霍琦夫人脸上都有些吃惊。
虽然众人情知近来狮蛇间确已表露出和解的迹象，然而亲眼见识到这一事实仍然让他们受到了不小的冲击。
出人意料的金发斯莱特林八风不动地站得笔直，坦坦荡荡地任人围观着。
“很好……那么，波特先生？”霍琦夫人终于看向另一个主角。
“呃，谢谢大家的支持。”哈利脸上莫名有些发热，“我会尽快把方案拿出来，然后召集大伙进行磨合训练。之后可能还需要霍琦夫人您出面协调，组织校队跟几支学院队打些练习赛。”
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酷似加隆的钱币，挨个递给队友。“这是联络币，可以用来即时通讯。我会把训练时间固定下来，但如果有谁临时有事走不开，需要重新商议一个时间，或是有别的话要说，只要对着自己手上那一枚施个变化咒，信息就会显示在所有人的联络币上面，这样免得大家每次都要聚到一起去商量。对了，有消息生成的时候联络币会通过自动发热来进行提醒，所以还请大家贴身携带。”
“很巧妙的手法，非常有心思。”霍琦夫人赞许地点了点头，“我猜这是格兰杰小姐的点子？”
“是的，夫人。”哈利笑着回答，罗恩在一旁与有荣焉地挺了挺胸脯。
“马尔福今天确实有点奇怪。”散会后，两个格兰芬多凑在一起嘀咕。
虽然哈利早知道那家伙不会再轻易找茬生事，但他方才在会上也未免表现得太顺从了些——他本以为在昨天调戏完对方一把过后，老对头今天对上自己多少会继续表露出几分惊疑，哪知他却像突然有了底气一般，不动声色，淡定从容，整个人愈加高深莫测起来，仿佛昨天赛后被戳穿那一瞬间的震惊和慌乱只是他的错觉。
有趣。他玩味似地勾起嘴角。
自打无意中窥见了那个斯莱特林的底细，这个正直的格兰芬多心中便逐渐生出一种恶作剧似的心理——他总按捺不住地想在老对头敏感纤细的神经上到处戳戳探探，期待着对方会给出什么样的反应。
“我也以为他会棘手一些，”罗恩哼声，“不过瞧着吧，等到开始训练的时候，那家伙指不定怎么跟咱们较劲呢——哎，你这是去哪儿？”
“我去图书馆查些战术资料，晚饭时候见！”他的好友匆匆跑远。
哈利趴在桌上，手边各种书报杂乱地摊开一大片。
他时而咬着羽毛笔，沉浸在经典战术分析或是激烈的赛事报道中，时而抓起笔，趁着闪现的灵光在纸上飞快地涂涂画画。
他一头扎进心爱的魁地奇世界里，忙忙碌碌，忘乎所以，直到他从余光中瞥见桌上散落的那几张羊皮纸无风自起。
低伏的身子猛然抻直，哈利惊愕地抬起头来。
“马尔福？”
德拉科垂着眼睛支应一声，视线仍落在涂满墨痕的纸面上。一双灰眼珠随着每串字行轻轻流转，浅淡的眉毛不时地动上一动——那是他在辨认着男孩潦草的字迹。
尽管他一言未发，哈利仍然奇迹般地从那副神气中看透了他心底的嫌弃和揶揄。
早知道该写得稍微好看些。记起老对头那一手端庄的字体，他有些讪讪地想。
“你觉得怎么样？”他回过神，清了清嗓子问道。
“不怎么样。”德拉科懒洋洋地回答，“恕我直言，波特，你制定的战术保守得就像祖奶奶的罩裙。”
哈利眯了眯眼，与出言不逊的斯莱特林凛然对视，不出意料地看着对方抿了抿唇，先一步挪开了视线。
“你有什么高见？”
“尽可能地利用赛场规则，限制住他们的行动，打乱他们的进攻节奏。”
“就像你们一直以来的那样，拳头加陷阱？”哈利叹口气，“我们是在比赛，不是在比心计。”
“如果魁地奇是一项正直温和的运动，那么它就不会存在七百多种犯规手段了，波特。”德拉科轻声反驳。
哈利沉默片刻。“你说的或许有道理。但不管怎么说，我绝不允许我的球队把比赛重心放在这种歪心思上。”
“歪心思。”德拉科轻声咀嚼着这个字眼，脸上流露出一种古怪的神色。
“啊，我怎么忘了，我们的队长可是个正直的格兰芬多。”他放下捏在手中的那几页纸，语气突然阴阳怪气起来——
“你是头儿，你说了算。”他不再多说什么，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。
“马尔福？”
“……哈利，哈利？”
“抱歉，刚才有点走神——你说什么，敏？”哈利从沉思中惊醒，看着自己的两个好友一脸关切地望过来。
“是这样的，我刚刚查到了一点关于德姆斯特朗的资料。”女孩搅着手指，有些忧心忡忡地说，“这所学校很神秘，书上对它的记载非常少——据说这所学校建在一片长年苦寒之地上，生活环境极为恶劣。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？”
“意味着这所学校的学生每天寄托于威士忌，人人有个酒糟鼻？”罗恩随口开着玩笑。
“这不好笑，罗恩。”赫敏白了男友一眼，“这很可能意味着，他们每天需要大量的运动来维持热量。所以我想，他们会是个强敌。”
“别担心，敏。”哈利冲真心实意为他担忧的好友宽慰一笑，“我们可是霍格沃茨，绝不比旁的任何学校逊色。”
“说起来，眼下我正好有个问题想请教你。”他踌躇一下，斟酌着开了口，“如果你和一个人说着话，本来一开始还好好的，但是当你说不该对某些事有那种歪心思的时候，对方就突然生起气来，一下子跟你翻了脸——这是为什么？”
“对方是个姑娘？”赫敏先一步反应过来，捞起魔杖朝周围施了个闭耳塞听咒。
“不，当然不是——”
“啊瞧我，当然不是姑娘了，你继续说。”念及好友捂得严严实实的地下恋，女孩向男友递了个眼色，热切地向好友倾过身去，“‘他’都对你说了些什么？”
“他说我正直，我看得出来他不是很高兴。”哈利回忆着。
“你说的‘歪心思’，本来不是冲着‘他’说的？”
“不是。”
赫敏琢磨了一阵。“那么，你觉得‘他’是否对你抱有什么特别的心思？”
“呃——”哈利语塞。
“所以是有的。”女孩敏锐地指出，“那‘他’知道对你的感情已经暴露了吗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
红头发男孩惊奇地张着嘴，试图努力跟上两人话里的信息量。
“最后一个问题——你会回应‘他’吗？”
“呃，我想应该不会？”
“我明白了。”赫敏叹了口气，“显而易见，你们两个想的不是同一码事。”
“这是个误会，哈利，你的话让‘他’想起了自己苦闷的感情。”她小声说道，“‘他’自认得不到你的回应，看不到任何指望，我想‘他’突然生气只是因为……‘他’心里有些沮丧。”
多可怜的姑娘。她想。喜欢上了这么一个迟钝却刚好有了女友的家伙，兴许没少躲在盥洗室里偷偷哭鼻子。
她再度叹气，继而神情严肃起来。“既然你没法给出回应，那就最好不要再跟‘他’接触了，哈利。这样会给‘他’希望，让‘他’误解。”
她的朋友沉默着点了点头。
“哈利今年的运势可真不错！刚刚才有了个斯莱特林的小女友，现在又蹦出来一个对他起了歪心思的！”眼看着他的好友满腹心事地回了寝室，罗恩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。
“你居然只关心这个！”赫敏无力地瞪了他一眼，又深深地叹口气，“我担心哈利根本听不进去，狠不下心拒绝对方的接近——他的性子实在是太软了，再说他在感情上有多优柔寡断，你是知道的。”
出于无心却继续造成伤害，这可不是什么美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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